The Tornado

在意外看到自己寫過的一段文字後有感。

研究機構的目的應該是要將現有知識延伸和擴張，以促進領域的發展。但是國內的體育研究所除了讓會打球的人過水領個學位以外，不知道有沒有一絲一毫其應有的功能？至少在棒球領域上，看不出來有這樣的功能。最近在找一些東西時意外看到了一份一兩年前某前職棒球員的「論文」（至於人名就不提了)，當然在看之前也不會對這種東西抱著什麼期待，只是好奇看看究竟裡面會寫些什麼東西，一開始先是一大堆跟完全不應該出現在(或頂多用作引言功用)叫做「論文」的東西裡的一些坊間廣為流傳的歷史、軼事、引述(例如誰哪一年拿幾勝、誰說投手佔勝負幾％這類東西)，然後看著看著，忽然發現有一些東西讓我感覺非常熟悉，因為感覺就很像我自己寫過的東西，但由於份量不多，我也不能很肯定這是根據我寫的東西改寫出來的。不過繼續又看著看著，又看到了一些應該是我寫過的東西，而且又因為這部分我甚至還記得我是在哪裡寫的，所以我就回頭去看，一比對之下發現這一段三五十字左右的文字，跟我當初寫的是一字不差，當然也印證了的確之前我感覺熟悉的部分自然也是參考了我之前寫的東西而寫出來的。雖然抄襲是在學術上極為嚴重的一件事，有在美國唸過書的人應該都瞭解其嚴重性，不過我寫這篇的目的不是要批判這個抄襲行為，他抄襲的也不是多麼至關重大的部分(其實整個論文裡面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也就是坊間流傳資料的拼拼湊湊而已)，而是透過這篇論文而拿到的這個學位，究竟代表著什麼意義呢？如果國家把錢投資在這樣的一個機構上，我們還能期待這個領域能有什麼發展呢？

現在棒球界的現況，我現下想不到更好的簡單例子，但就類似叫一堆身體健康無病無痛的人來教大家食品營養學一樣，因為既然他身體這麼健康都不生病，他一定營養超好，聽他的準沒錯，但其他他對食品營養其實是毫無認識，只是天生一副好身體罷了。至於那些研讀食品營養多年但不夠健康的人，自然被那些身體健康的人反認為根本不懂，如果懂你自己怎麼不健康呢？而棒球正如那句評語「Many attend, but few understand」所說的一樣，由於大家都對其認知甚少，在自身毫無判斷能力的狀況下自然就會認為那些身體健康的說的才是對的，「你行你去打」「人家是專業教練」這類大絕也成了這些愚人最堅固不破的城牆。因為這些人不懂，「棒球」跟「打棒球」其實根本是不同的專業，只是通常不打棒球的人並不會去研究棒球，才造成了這樣的假象，至少在過去是這樣，因為就算想研究也會因缺乏資訊而難以進行。

不管是一段在球評台上的評論，或者一本論文裡的內容，或是過往無數對各種相關主題所發表的意見(球種相衝、速差、先打到球才會有安打(這句話字面上邏輯正確但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就好像說「東西便宜買的人會多」一樣正確，但如果你知道一般來說低價策略是怎樣的一個策略，你就會知道信奉這句話的人的下場會是如何了。)、東方人投不好二縫線)等等，再再都顯示出這批人對「棒球」的不了解。相信大家都知道一家公司的領導者對公司成敗的重要性，所以當我們自己的公司是由一批對核心知識和產業現況完全不瞭解的人所帶領的時候，我們公司的前途當然也可想而知。而許多人高喊的讓這些人受教育，但若這些人不但沒有接受教育所需的基礎(基礎知識、學習、思考、批判能力等)和動機(同時身為權力者、既得利益者、和市場獨佔者的人怎麼會有動機改變現況呢？)，而他們所提供給他們自己的教育又是這麼一回事，那還不如把錢拿去買球具比較實際一點。

當然，除了高階權力的介入之外，我也想不出有任何改變現狀的方法。現在棒球界面臨的困境，可以拿當年美國海軍的一段歷史故事做個很好的對比。當時英海軍僅利用原本就存在而非創新的技術，在半偶然的情況下發現了巨幅提升數十甚至數百倍射擊命中率的瞄準裝置改良法。當一名美海軍軍官從英海軍軍官處學到了該方法後，撰寫了一份報告詳述了命中率為何得以巨幅提升的理論並引用大量實證數據，以該報告不斷向各單位上級建議採用該法，但卻像石沈大海一樣沒有人理會他，直到該軍官透過管道直接向美國總統報告，透過總統的權力才讓美海軍採用該裝置，也才成功地徹底提升了美海軍的戰力。而一個理論清楚實證完善可以大幅改進一個組織表現的建議，為什麼會沒人理會呢？這當中有幾個理由，首先，提出報告的只是一個低階軍官，而且最重要的，這個低階軍官是向這些設計發展並使用原本舊系統的人，也就是現在的高階軍官，提出對舊系統的批評，所以當然會被這些身在高層的人置之一笑，正如同如果一個沒打過職棒的人向這些打過職棒的人提出棒球知識，一樣會得到"Who do you think you are to criticize me"的回應吧。此外，美海軍在之前剛打贏了西班牙海軍，自然對這些高層軍官來說，舊系統就是很好的系統了，並沒有改進的需要。但這些並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即使這些高層軍官(或職棒球員教練)認為有改進的需要，這個改進也不會發生，海軍(球界)並不僅是一個軍隊(球隊)，而是一個社會，這些人花了一輩子時間在這個社會當中並且獲得其身份及認同。對於改變的抗拒不僅是來自於駑鈍的腦袋以及缺乏活力的思考，同時來自於人類自我保護的本能，軍隊組織是個建構在軍事武力上的社會，因而武器系統的改變也就意味著該社會階層的變動，試想著如果你是領導軍官，你一輩子的軍旅生涯及身份地位是建立在操作你熟悉的武器系統的能力上，但你的部隊裡將被設置一套完全不同的最新武器系統，甚至有低級軍官比你更熟悉且更能善用這個系統，你是否會感受到對你自己的身份地位權力，或者至少是對你所熟悉的環境，帶來改變的威脅而因此產生抗拒？由於抗拒改變的力量通常也是掌握了權力的力量，因此試圖改變的力量若想要衝破這股力量，通常需要藉助超出該社會的更高層的外在力量才行。因此在許多產業裡，一些突破性的改變通常是來自產業外的力量所達成的，至於我們能不能有這樣一股有力且明智的外界高層力量來改變現狀呢？還是只會有一股盲目的力量反將人民的資源浪費在將原本老舊的武器系統擦亮磨光，然後年復一年重演相同戲碼，然後同一批人繼續開檢討會檢討為什麼擦這麼用力外加打蠟還是打不贏人？當然了，最後檢討出來的原因一定都會是精神不夠集中、團隊默契不佳、基本功不確實、戰術執行不力、徵招作業不順等等的輪流替換使用。